堅守鄉(xiāng)秋
▇ 劉虹艷 在我們思鄉(xiāng)的記憶中,有老家,想到老家就想到老家的那些人?,F(xiàn)在的很多與我們年齡相仿或是更年輕的人們,大多到外面去務(wù)工創(chuàng)業(yè),或是外出讀書工作了,家鄉(xiāng)留下的都是老舊的房屋和依然堅守我們鄉(xiāng)愁的老輩們,他們臉上滄桑的溝壑,在看到我們回去時,有的笑得更深,有的深沉得更嚴峻。 我們走到村子外的山坡上,崎嶇的山間小路還是當年的小路,我們曾經(jīng)在樹林間采摘八角、木姜子,那時小姑姑在山間吆喝山羊群的聲音是那么清脆。山間潺潺的清亮溪流,我們口渴了就洗手捧上幾捧喝下,涼爽又解渴。我看到黑山羊也會跑到溪流邊上喝水,就守著它看它喝水。 小時候我不是在老家長大的,只是假期一家人才隨著在外面從教的爸爸回老家?guī)滋?。我們一家在離老家很遠的另外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安家,每次回老家,都要走好遠的路。那時沒有車輛,我們翻山越嶺走回去,路過院內(nèi)種滿高桿家麻的苗寨,爬上一級級石頭砌成的山路,走到半山腰,總會看到天氣是快要下雨的樣子,其實這里多數(shù)時間都是細雨蒙蒙的。騰云駕霧一般走在石階山路上,旁邊的茅草屋好像仙界里的房屋,云霧繚繞中聽到前面山羊群咩咩咩的叫聲,卻不見其人影,仿佛仙界里放羊的神仙,走過苗寨里的那段路,走下一個山坡,泥巴小路面才逐漸干燥。天晴的時候,我們有時走到月亮爬上天空,借著月光在小路上慢慢前行。 現(xiàn)在,爸爸退休了,父母一起到城里居住,老家通村水泥路也修好了,車也方便,回老家比以前方便多了。不再花上一兩天時間走曾經(jīng)的那些小路,但老家那一棟棟木板屋和茅草屋還有一些影子。村莊的那個方向,遠遠地總看到包谷草垛子在枯枝大樹下垛著。草垛,是我們兒時捉迷藏的地方,要給奶奶割草喂牛時,是我們偷懶兒爬上草垛拉下包谷草去給牛兒抵任務(wù)的草料。 回到老家看望80多歲的奶奶,老屋的瓦片有的需要換新了,爸爸打電話聯(lián)系到賣磚瓦的人家,沿著新修的水泥路,及時把屋瓦運輸回來,爸爸60來歲了仍然爬上房屋換瓦,因為奶奶不要修樓房也不去城里和爸爸媽媽居住,所以爸爸只好順從奶奶的愿望,給她修葺老屋。 老屋是一棟木板房,附近也有幾家還是木板房,看著一棟棟逐漸老去的木板房,經(jīng)受著風吹雨淋日曬的侵蝕,留下滄桑老去的歲月。這里的老人們卻依然堅守,堅守遠去家人那久遠的鄉(xiāng)愁。伯伯家修起了樓房,其他人家也有的修起了樓房,可老人們卻不愿意搬過去。奶奶總說,還是老木屋好,這里把娃娃些一個個養(yǎng)大,是老屋基。 是啊,老木屋有著奶奶他們這些老人半個多世紀的影子和記憶…… 奶奶習慣了穿對襟衣服,常年系著圍腰,佝僂的身影從里屋忙到外屋,屋內(nèi)暗然的光線,奶奶早已適應(yīng),小小窗戶用一層厚膠紙蒙著、釘著,那是爺爺在世時幾十年前就釘?shù)拇皯?。奶奶對我說,她最疼愛的是四叔,四叔常常滿足她的要求,到城里工作后,回老家也幫忙收拾屋子,把壞了的老木碗柜修好??吹酱榛屏耍麜弥牭兜侥疚莶贿h處的竹林,砍來一根竹子,坐著剔刮好竹片,耐心編織一個新的撮箕給奶奶用。聽說30多年前四叔讀初中時,就是自己用竹子編簸箕、撮箕、背簍等去趕鄉(xiāng)場賣錢來交的學費。 爸爸媽媽經(jīng)常想讓奶奶和自己一起過點好日子,接奶奶到城里和自己生活,可往往住不上兩天,奶奶就悶得慌,自己要去車站找車回老家,媽媽只好按照她說的,讓我弟弟開車送她回家。記得有一次,爺爺和四叔都還沒有過世,奶奶生病了,爸媽接奶奶到城里治病,才稍微好點,奶奶又惦記老家喂養(yǎng)的雞、豬、羊,要自己回家,爸媽說等奶奶好點再送她回去。就在爸媽有事情時,奶奶自己跑出去了,爸爸媽媽以為她自己回家,打電話問親戚,也請附近鄰居們一起尋找,才找回奶奶,原來奶奶想去四叔家,但看到變化太大的城區(qū)迷了路。后來,奶奶更加不愿意到城里來了,爸媽只好聽從奶奶的,她在老家,離伯伯家近,平時可以照看一下,奶奶要種點菜和苞谷,或者生病時,就趕回老家去照顧奶奶。 奶奶還有一個兒子,是我的三叔,三叔十多歲時就過繼給沒有兒子的二爺爺家,他學會了漆工漆藝,會割漆、刷漆、漆家具,算是有一門謀生手藝。但二爺爺喜歡喝酒,總是讓三叔陪他喝酒,三叔有子女后,因為喝酒,最后身體垮了,在30多歲時離開了人世。在我很小的時候,三叔到過我家,帶來了黑亮亮的熟油漆,幫我家把小木方桌、小木板凳漆得油亮亮的。三叔刷漆時要刷好幾次,看到他刷漆時那認真專注的樣子,一定是一個好漆匠。三叔過世的時候,我還在讀小學。 奶奶在老屋,度過曾經(jīng)艱苦年代撫養(yǎng)孩子的歲月,常常會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樣子,拉扯幾個孩子逐漸長大中的打罵,回憶那時爺爺修建這座老屋時的辛苦,半個多世紀過去了,她全部都還記得。 這次修葺老屋,奶奶讓伯伯打電話給爸爸,我們就一起回老家看望奶奶,找那份濃濃的鄉(xiāng)愁,也是奶奶這一輩人為我們堅守的鄉(xiāng)愁。 老去了,鄉(xiāng)愁也變得那么老,那么滄桑。爺爺去世了,老家很多老人都去世了,老家很多不同年齡的人們遠去了,留下奶奶一個人和老屋,留下那些活著的孤獨的老人,他們?yōu)槲覀儓允刂鴿鉂獾泥l(xiāng)愁,待到他們老去的那一天,誰為我們堅守鄉(xiāng)愁呢? [核稿:周文波 責編:杜魏岑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