█ 黃麗君

我心里的這個母親，她是我的養(yǎng)母，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(guān)系，如今雖然她已去世多年，但母親的音容相貌、精神品德卻伴隨著我成長，成為我心中永恒的記憶。

80年代中期，正是執(zhí)行計劃生育最嚴格的時期。那時的我出生在一個平凡的鄉(xiāng)村家庭，親生父母因受到“養(yǎng)兒防老，傳宗接代”封建思想的影響，在我出生不到一個星期，就狠心將我拋棄。就這樣，我便來到了養(yǎng)母身邊。母親撫養(yǎng)我時已有46歲了，身體不好，常年咳喘不止，六月天還披著一件舊棉襖。在那個物質(zhì)匱乏的年代，不能母乳喂養(yǎng)，而要靠奶粉去養(yǎng)育一個孩子，是一件多么奢侈多么困難的事，更何況我還不是她親生的孩子，家里一貧如洗?？墒牵赣H克服了種種困難，用她勤勞能干的雙手撐起了這個家。那時的她，常常三更半夜還帶病起來給我沖奶粉、換尿布。左邊尿濕了就把我抱到右邊睡，右邊尿濕了就把我貼在胸前睡。聽父親說，3歲前的我體弱多病，天天吵鬧，讓母親嘗盡了辛酸、受盡了折磨。

“光陰似箭，日月如梭”在母親溫暖的懷抱里，我一天天地長大。俗話說“窮人的孩子早當家”，五歲的我就比同齡孩子要成熟懂事許多，能自己洗衣服，經(jīng)常跟著母親上山砍柴、去田野上扯豬草、下水田拔秧苗、去地里種花生、挖紅薯……那些干農(nóng)活的情景歷歷在目，仿佛發(fā)生在昨天，雖然辛苦勞累，但我們樂在其中。

剛踏進小學(xué)大門那會兒，由于貧窮，家里連電燈都沒錢安裝，每晚就著微弱的煤油燈，母親陪伴我寫作業(yè)，黑黑的濃煙熏得她眼淚直流，有時我勸她說“媽媽，您早點去睡吧！”但她每次都微笑著回答：“沒事，君兒，媽媽陪你寫完一起睡?！?/p>

母親從沒進過學(xué)堂門，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(nóng)村婦女。除了務(wù)農(nóng)，家里也沒其它可以賺錢的產(chǎn)業(yè)。每逢周末，母親總會弄一些雞蛋、河折、黃花菜、干豆角等自家制作的農(nóng)產(chǎn)品，帶我去鎮(zhèn)上趕集。用賣農(nóng)產(chǎn)品的錢給我買新衣服、新鞋子、還有好吃的糖果。而她自己卻什么也不舍得買。母親總是這樣，寧肯自己勤儉節(jié)約、艱苦樸素、也要盡力給孩子創(chuàng)造好點的物質(zhì)生活。

時光飛逝，我跟其他貧窮家庭的孩子一樣，在母親的精心呵護下茁壯成長，直到有一天，發(fā)生的一件事，徹底打破了昔日的平靜。有一次我在與村里的小伙伴游玩時發(fā)生了矛盾，小伙伴指著我怒斥道“你這個野孩子，你根本就不是你爸媽親生的，你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……”小伙伴的一番話，猶如晴天霹靂，我頓時懵了，“你胡說……”眼淚奪眶而出，飛奔回家里，朝母親大聲吼道“我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對嗎？你今天必須告訴我，誰才是我的親媽?！闭谧鲲埖哪赣H也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震驚了，她氣憤地回答“啥意思？你聽誰在胡說八道？你就是我跟你爸親生的孩子，不要聽別人亂嚼舌根……”此刻，哪里還聽得進母親的解釋，回想起村里鄉(xiāng)親們平時給我取的外號“撿妹子”還有班上同學(xué)的嘲笑“你媽咋這么老呀？這是你奶奶吧? ……”頓時感覺眼前一片昏暗，淚水模糊了雙眼，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(xiàn)實。于是便沖出家門，漫無目的地在路上流浪，像個傻子一樣在田野小路上亂走，嘴里還不停地喃喃自語：“為何父母這么狠心，既然不要我，怎么當初還生下我？”痛苦、無助、絕望，五味雜陳……一直走到天黑，又累又餓，小小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，暈倒在田坎上。我似乎睡著了，蜷縮著身子瑟瑟發(fā)抖，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熟悉而溫柔的聲音在親切地呼喚“崽啊，你怎么了，快起來跟媽媽回家吧。”當時我意識清醒得很，可眼睛好疲憊，無法睜開，也沒有力氣起來，整個人都虛脫了。母親抱起我，在漆黑的夜里，邁著沉重的步履艱難地往回走，走一段，歇一下，等走到家門口時，母親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?？粗赣H一臉憔悴，我淚流滿面，使勁抱緊母親的頭，哽咽地說“媽媽，對不起，我錯了……”愧疚與自責占據(jù)了整顆心，我后悔自己的言行傷害了母親對我深深的愛。母親撫摸著我的頭，溫柔地回答“傻丫頭，以后別這樣了，你是媽媽的乖孩子?！蔽艺Ａ苏Ｑ劬Γc了點頭。母親樸實、無私、真誠的愛，一次又一次震撼了我幼小的心靈，是她用生命之泉滋養(yǎng)了我，用生命之樹塑造了我。從那以后，我再也沒有過問自己的身世，無論別人說什么，我都不予理睬，我堅信自己就是母親親生的女兒。直到成年后母親主動告訴了我真相：我是她收養(yǎng)的。

童年有太多美好的回憶讓我感動，說的這些，僅僅是生活中的部分剪影。母親為了我的成長傾盡所有，直到我完成學(xué)業(yè)、參加工作、結(jié)婚生子，等我經(jīng)濟條件逐漸好轉(zhuǎn)的時候，她卻因突發(fā)腦梗塞而撒手人寰，每當想起與母親相處的點滴，往事猶如錐子一般刺痛我的心。

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于“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孝而親不在?！比缃竦奈?，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深深的母愛了，再也沒有誰能像母親那樣對我百般呵護，把我捧在手心里，當成嬌貴的小公主了。如果時光可以倒流，我好想再回到童年，回到母親的懷抱，感受那份親情的溫暖?？墒?，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，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，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思念、還有她那慈祥的目光和甜美的微笑。

[核稿：周文波  責編：杜魏岑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