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■     岳朝周

這些年，年味越來越淡。沒有過年的氛圍，除了收到幾條祝福短信和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外，就是打撲克和“砌長城”。這勾起了我對兒時鄉(xiāng)村年味的無限懷念。

除夕，在家鄉(xiāng)稱為過大年。實際上一進臘月，鄉(xiāng)村就到處彌漫著過年的氣氛。臘月是農(nóng)村閑月，田地里沒農(nóng)事；讀書的孩子已放假；因此無論大人小孩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。

殺年豬是農(nóng)村過年的標志之一。那些年，對農(nóng)村孩子來說，過年就意味著吃好的。在農(nóng)村，只有殺了年豬才能吃好的。殺年豬是件莊嚴肅穆的大事，要選定良辰吉日。殺豬那天要把全家人的生肖排除在外，還要翻黃歷，不是“破日”才能殺年豬。豬無論大小都要請人幫忙，殺的方式也很講究，大多要請手藝精湛的屠夫，因為年豬死得快才吉祥。豬血流得多，老人們就說來年財運好，當家人在外能掙錢，如流出的豬血少，在開剖時里邊存有大量豬血塊，老人們就說內(nèi)財好，意味著在家也能掙錢。豬開剖后，主人就會讓屠夫選肉質(zhì)最好的招待，然后用秤稱肉有多重，油有多少，膘有多肥。吃飯時大家喝著小酒談?wù)摯謇锬募业呢i最大最肥。

過年除了吃肉外，新年初一、二、三還要吃湯圓，方言叫“糖包疙瘩”，也叫點心。記憶里那時舂米面都是手工作業(yè)。那時全村只有為數(shù)不多的石臼，農(nóng)村叫做“碓窩”，用石頭打制。用很粗的木材鑿一個洞，在洞上裝一根木棍，棍的另一端用鐵皮包住，稱為杵，像根煙桿。根據(jù)杠桿原理，在大木棒的三分之二處安根橫梁，把泡好的米倒進石臼，人踩在大木棒的末端，另一端翹起來，然后放開腳，杵的一端就落下去與米接觸，循環(huán)往復(fù)就把米舂成了面粉。農(nóng)人們稱為“舂碓”。從臘月初一直到臘月尾，都有人在我家“舂碓”。老遠就能聽到“乒乓、乒乓”的聲音。這聲音就像過年的交響曲，拉開過年的序幕。現(xiàn)在科學發(fā)達了，人們不再“舂碓”。我家的“碓桿”早當柴燒火了，只有那石臼還陳列在屋檐下。

除夕在農(nóng)村有“除邪”之意，在除夕那天，男主人帶著孩子把房前屋后的衛(wèi)生打掃干凈，把室內(nèi)灰塵和蛛網(wǎng)清除。女主人則把一家人的衣裳滌洗，把屋里每個角落打掃，因為在新年初三前不能洗衣和掃地。

除夕吃飯前要先祭祀，祭祀前要把手洗干凈，點香、燈或蠟燭在神龕上，然后把所有菜端到桌上，就像魯迅先生文章里寫的那樣。祭祀完就放鞭炮。只要聽到鞭炮聲，就知要吃年飯了。吃年飯時還要把肉、米飯、玉米、洋芋、大豆等熟食取少量放地上，把狗牽過來讓狗先吃，如狗先吃肉，就預(yù)示明年肉價會貴。之后把祭祀用過的菜回鍋炒熱，一家人就在熱鬧的氣氛中吃年飯，小孩則等著大人的壓歲錢。

吃完年飯，老人們會帶著一家人把火添得旺旺的，農(nóng)村習俗有“三十的火，十五的燈”之說，一直要就著爐火守到十二點，稱為守田邊地角，守到十二點，第二年的土地才能豐收。十二點后，要去拿“凈水”，現(xiàn)在每家每戶都是自來水，以前是去水井挑。近的幾十米，遠的幾百米。一般到十二點，孩子們都睡了，但主人要等拿完“凈水”才能睡。十二點后，就稱為“交過更”了，男主人挑著水桶出門，囑咐女主人把門關(guān)上，水井人多還得排隊。等男主人把水挑到門外。男主人叫門：“開門、開門?！迸魅舜穑骸澳闶悄睦飦淼娜耍俊蹦兄魅苏f：“天上來的小仙人?！薄澳銇碜錾蹲樱俊薄皝斫o主家送凈水，前桶金，后桶銀，金銀財寶挑進門?！边@時女主人打開門，男主人從桶內(nèi)裝上一瓶水放在神龕上。

隨著社會的發(fā)展，鄉(xiāng)村的年味已成為歷史。殺年豬有專業(yè)的屠宰場，花些錢就有人幫你把豬拖去宰了又幫你拖回來，米面在鋼磨里幾分鐘就搞定，樓房也沒多少灰塵，衣服放在洗衣機里個把小時就洗完，田地也不用守，自來水在屋里哪時想放就哪時放，這些“陳規(guī)陋習”早被人們遺忘。我不是個念舊的人，但我覺得，正是上述樸素的“陳規(guī)陋習”讓我們感受到了純樸的年味和濃濃的鄉(xiāng)土氣息。